镜子公园——韩旭

艺瓣的老朋友——韩旭又带着他的新作和大家见面啦~这次将会是怎样的故事呢?

在阅读之前,大家可以听一听这首:《Mirror Ma ru》。这段音乐是他创作整个故事的气氛与灵感,作为文章的背景音乐一同欣赏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哦~


镜子公园

一、通勤

“Cashmere Cat Mirror Mau”

“早上好,这里是镜子公园调频,FM Mirror Park”。我按着按钮,要车载电台重新搜索。每天早晨我都在嘶哑嘶哑的电波声中寻找这段让人清新的问候。像是在宇宙的混沌中寻找亮光,亦或是等待阳光撕裂黑暗的笼罩。DJ只会说一句话,声音很熟悉,或者说很甜蜜,像是重复我内心的一段记忆。

这似乎是一个新的电台,每首歌曲都很符合我的心意。因为这让我想起了曾经送给情人的一张张唱片,像是一种寄托,而自从和情人失去联系之后自然也丢失了这些唱片。节目的长度也很随机,或许我收听这个节目的目的,无非是让我清醒,然后在我走了许多年相同的路上,去完成通勤。

我觉得最近每个人都很奇怪,或者人与人之间各种个人事件的关联程度越来越高。比如,每年年末的时候都是情侣分手的时候,比如每年1月份都是股票暴涨的时候。最近这条路上车流量明显增加,感觉有一样无形的东西维持着这种关联。

阳光就像一条条指令,把颜色输入到世上的每个物体。又像一串串无线网络信号,让我们试图与这个世界建立某种联系。坐在通勤的车里,听着镜子公园的调频,堵塞在高架上,我期待着手机新信息的振铃,我也刷新着自己朋友圈里点赞的记录。水珠与灰尘凝结变成一架架纳米无人机悬浮在空气里。

我们看着大厦幕墙玻璃变成一面面镜子,反射着朝阳。楼宇和楼宇间对立——反射的画面中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。幕墙玻璃沾满了灰尘,不同楼宇在彼此带着污点的幕墙镜子里看到一个沾染着尘埃的自己。

“早上好,这里是镜子公园调频,FM Mirror Park”。

“Cashmere Cat Mirror Mau”



二、早会

“今天早会我来主持”。探长说道,“你们都知道红头文件下来已经一段时间了,很多网络私人电台陆陆续续被查封,这很好。”

“这要感谢Y的数学模型和大数据流量的分析。”我恭维我的队友。

从内心的角度来说,被查封的私人网络电台对我来说无伤大雅。因为我喜欢的爵士音乐就像一个影子躲在昏暗的角落,游离于正常的视线和逻辑思维之外。过于小众,所以只要我不说,自己仍旧可以暗地里地享受这种偷欢,我也可以利用我的职务,去保护我喜欢的这些。

当然,我对其他一些文艺青年的圈子也是很有成见,这次正好借着局里的一些政策,将我所不欣赏的东西扫除干净。Y为此做了许多数据上的研究,而我主要负责约谈那些文艺青年,有些我曾经因被拒绝而怨恨的文艺女青年,如今我也可以名正言顺的与他们面对面,将他们的傲慢和自我撕扯成碎片。

就像两个互不相容的女子,我为了保护其中娇柔的一个,而去接近刁钻的另一个,好为娇柔的那个通风报信,把她藏起来。

“哦哦,谢谢你,你的约谈审讯也做得非常到位,为我们获得了许多线索。”Y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,好像怕欠我一个人情一样,马上回报了我一个赞扬。

我与Y也搭档了一段时间。我总觉得这个人木呐,虽说样子看上去还行,但是总觉得不够灵活。戴着厚厚的眼镜,这是我能记住的唯一特征了。除了他已经结婚之外,我对他一无所知。其余时间他总在电脑面前摆弄一大堆数据,而我只是在旁边让他知道我对数学模型的要求。总之,只要他没有怨言,没有摩擦,对我来说就算是一个好队友了。

“接下来怎么安排听领导的。”我说道,我总是代表着我们小组与领导对话。

“唔”显然我们的公务员领导在思考。“你们两个年轻人思路比较开阔,做事情也比较活络。

我看了看木呐的Y,看来他也在追随领导的脚步,只不过他还没有学会总结。我想这种如木头一样的人,能够找到妻子一定是个奇迹。

领导伸出了一根手指,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。“最近我们接到举报和线索,有一个非法电台,每天早上会播放没有审查过的音乐,这个是不符合政策的。”

我的世界变成了一阵耳鸣,我只能看到这个公务员的嘴唇像金鱼一样吐着气泡。每个气泡都是所谓的政策。看着他和Y两个人,我仿佛置身于一座悬崖的底部,两边高耸的岩壁像是没有商量的余地。

不知道他说了多久,探长的手搭在我的肩膀,拍拍我,像是把我从一个寂静的自我世界里推醒,我很怕他的手会抓住我的衣服,就像我一直害怕被金刚缉拿一样。

“侬哪能啦H?哪能么反应?”他笑嘻嘻又带有考验和托付般的问我。

Y困惑地看着我,或者说他眼睛里或者面孔上本来就是一片空白。

“噢,没什么。”我被吵醒了。“我去看看那么”。

“唔,我对你有信心,你和Y好好去研究研究。正好给你点责任感,一个人挑大梁”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,去拿他的大衣。“总之有什么进展向我汇报,不要拖太久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“唔,蛮好。那么你们先去吧,我到市里开会汇报去了。”

我和Y走出了他的办公室。一如既往,我负责提要求,约谈,对外,而Y负责毫无质疑地去做他的研究,领导负责汇报总结。



三、帮忙

“周末过得怎么样?”我找着话题,以便我可以引导到我感兴趣的事情。

“还可以,待在家里面,玩了会游戏,陪老婆。”他无趣地说道。

“嗯,真舒服,有时候我真希望也能安静地待在家里。周日还有宿醉,今天刚刚恢复过来。”

“呵呵,你单身嘛,正常的。”无趣地回答。

“哈哈,好吧,领导布置的新任务我们吃好中饭坐下来看看。手头还有点事情。不知道这次我可以约谈怎么样的人。”我对这位文艺女青年还是有点期待的。

“嗯,可以。”

“哦对了,上次我要做的那个绕开ex们的app怎么样了?我请你吃饭。”这是我开启这段对话的本意。

“哦,等会一起和你说。”还是全盘服从的回答。

早上总是无所事事。领导总是要去市里汇报工作,留在办公室的可以分成几类:讨论周末幼小子女的,刷iPad讨论股票的,看报纸讨论国家大事的,还有些玩手机的。

我和Y属于少数,或者我们两个在局里都属于另类。因此我们也被迫使成为工作伙伴,以及从某种意义上的朋友。今天他在摆弄电脑上的制作的模型和数据,这种技术活连我都不感兴趣,更别说绝大多数人了。我在刷微信,一边用严肃的语言约谈女当事人,一边用轻佻的语言调戏被约谈过的女当事人。切换不同的对话就像在切换我不同的角色,只要在法律的范围之内。因为有些谈话内容我会拿来分享给Y,这样就是我们的破案线索。

有时候Y对我这些谈话内容也是一笑了之,但是他是我唯一觉得安全的人可以分享这种大尺度的东西。连那家我去了很多年的爵士俱乐部的服务生和酒保我都信不过,他们目睹了我太多的秘密,甚至就像一张张记忆卡,可以被随时调取。每次我约谈完女当事人,想和她去那里说点工作之外的事情,我都怕那些记忆卡说漏嘴。

“Y,有时间吗,我们正好讨论一下那个新任务。”我吃完饭拍拍他肩膀。

“哦。”我这一拍还惊了他一下子。忙转过头来看我,推了下眼镜。

我们到了一间空的会议室里坐定。

“这个非法电台,调频你知不知道?领导线索都没给我们。”我装模作样的说道。

“我也不清楚,我坐地铁上班的,住得远,6点就起来了。”他说。

“嗯,那如果是早晨的话基本上谁会听电台?”我问道,我只是想把这个所谓的案子埋在一串问号里面。

“这个不清楚,我不听的,公园里面晨练的老人?”

“我觉得不太可能,这种人就听听新闻和戏剧。听音乐的非法电台也太文艺了。”我用否定编出一个谜团。

“那我也不晓得了,问问领导吧。”他说。

“哎,等他回来。哦对了,上次那个绕开EX的app做了怎么样了?前几天我又差点碰到其中一个,还好我转身就走,不然又要找我吵架。”这才是这段对话的正题。

“哦,这个,哈哈,做好了差不多,你等会把手机拿过来。你手机也要有点年头了,不过这个app应该跑得动。”他说道,“如果下午没时间的话我带回去弄”。

“带回去?”我有点不置可否。“里面的东西呢?”

“放心,就装一下调试一下而已。”

“好吧。”我也只能相信他。“里面的照片不要乱看,还有我联系人名单也不要乱翻,侬是已婚人士。”

“晓得晓得。”

“哈哈,谢谢了。对了,不知道还可不可以帮个忙,我在找一个女的,这个么,你懂的。正好我们有那么大的资料库,不知道可不可以找到。”

我在找那位曾经托付过唱片的情人,每天早上那和她很像的声音还有那些音乐,让她在我的记忆力越来越深刻,仿佛是可以触摸到的,只不过我要撕破那层轻纱,或者去弄清楚是什么把我和她隔开。

现在每天我感觉她就像隔着电视机银幕冲着我的一个吻。

“这个再看吧,你把我也想得太神了吧。”他第一次说不。

“好吧,再看再看。”

下午自然而然的我把手机交给了他,我想为了之后出行可以避开那些一部分刁钻凶悍的EX,为了这个定制的app,冒一个晚上被人偷看手机的风险也值得的。再说,被他翻到又怎么样,正好可以炫耀一下我的战果。



四、回家

晚上开着车回家。被堵在了路上,没有了那个声音的陪伴,感觉很寂寞。好像是一种无人守候作陪的空荡感觉。或许Y这点比我幸福,但是又怎么样呢?我们都被框束在这种体制和结构里面,选择是如此的稀有。因此,身边这个空缺反过来讲也是我选择的权利,就像造满楼宇的市中心最后一块空地。我可以选择谁和我过夜,和谁调情,选择晚饭吃什么。而Y也没有选择了吧。

想必他此刻在回家的地铁上,他妻子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晚餐。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拿自己和他比较。

慢吞吞的交通像一潭红色的死水,豪车里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去赴约和享受那种买车赠送的肉体。而我倒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,只不过那些豪车的喇叭声像是在针对我个人的一种嘲笑。在这种嘲笑声中我倒想摆脱他们世俗的标准,对,今晚我不回家,我开车去闲逛。

我放慢速度,随性地选择路口。没有了手机和GPS,没有人提醒我在这座城市中的位置,自然我也忘记了来的路。我希望明天Y可以调取监控记录,不知道他可不可以把我的行为做成一个数学模型。

从挡风玻璃里去看这座城市的彩色灯光,就像站在一个寂静的角落去看银河宇宙的色彩缤纷。一个个在我视线里穿过的路灯,像是仰望星空时的一颗颗流行。我脑子里面在重复一首歌C-90s Shine A Light (Flight Facility Mix)。

忽然成排的路灯突然消失,就像时空隧道的尽头,我脑海中的那首歌也嘎然而止。周围的路灯变得昏暗,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公房里窗户里的灯光。我感觉重新回到了地面,因为看到这些公房和里面透着的节能灯,似乎可以感到一种现实的分量。或许住着公房的少女有种轻盈,而如今,或许他们会变成其他人生活的负担。

我还记得曾经的那条路,一条连接着中学和大学的路。而如今这是多么的有象征意义,路的两旁交错排列着许多廉价的商店,商店的橱窗玻璃沾满了灰尘,道路两旁的这些沾着灰尘中的镜子里,反射着女孩子们的身形——女孩子像是一束束光,从这一头进化变换到另一头——在镜子里,一个身形套着另一个身形。是一种校裤到丝袜的路,从长裤到热裤的路;从棕色校裤到黑丝袜的路;从女孩到女色的路;从对可爱绒布包的喜爱,到对深色LV皮包的期盼。

这条路我一直是用The Rolling Stones Beast of Burden来概括。

当时的公房上晾衣架上的竹竿,上面挂满了女孩粉色的秘密,上面纪录着她们的蜕变和尝试,见证着她们自拍里面的爱情,上面或许印证着她们生活即将有的转变。女孩母亲们把这些彩旗高悬在街头,荷尔蒙与竹竿跳着钢管舞。让路人驻足,让路人渴望她的女儿,寻找她的女儿,带着她从此离开这里。

是啊,我曾经送过给我那个情人一套内衣,丝滑性感。估计也会被挂在那些竹竿上,变成招揽未来女婿的广告。

我还记得所有激情都冷却的那个晚上。那个晚上,我和情人一如既往地在那家肯德基里面吃着廉价的冰激凌。

“H,我们谈谈。”她的表情像是冰块。

“怎么了?”我嘴巴里的天花板被冰激凌冻了一下。

“也没什么,我不是那么确定要和你在一起了。”好吧,我知道这是什么。这意味着关系的冻结和冰激凌的融化。

我放下了冰激凌。“怎么回事?”

“我觉得你对我们将来没有打算,也不稳定。”她说道。“你不够努力,我看不到希望。”

我的舌头像是被冻住,说不出一句话。毕竟我无可反驳,最多也就哭丧着脸哀求。

“我爸妈安排我在相亲,是一个公务员,虽然也不是什么富二代,但是我觉得很稳定,可以给我依靠。”她低着头,没有对着我的眼睛说话,我也看出她眼睛里面已经没有光芒。

这是我最后记得的一句话,从此她就像冰淇淋一样,融化,蒸发。

我看着这条记忆中的路,在黑暗中难以辨别是否是同一条路。没有了那些粉红的触感。就像夜晚的街道失去颜色,失去了体温,那些彩旗也变成干瘪的麻布,像一具没有生命力的肉体——和夜晚一样。

我想该回家了,离开这种在阴暗道路上回忆的过程。

在寻找道路的指示牌过程中,我忽然发现一件熟悉的内衣挂在晾衣的竹竿上。

我不知道为什么在黑夜里它会那么醒目,或许是幻觉,或许是因为它的材质反射着灯光,或许她仍旧诱人——像一颗流星——像是时间停止了一秒。

一小时后,我从回忆中到了家里。



五、检查工作

“怎么样,我手机带来了没有?”我一早就去找Y,有种兴奋,也有种担心。

“哦,在这里。我昨晚电也帮你充好了,你胆子真大,都没有设屏幕锁密码。”Y说道。

“呵呵,谢谢啦。帮我看看怎么用法。”我迫不及待的把手机拿了过来,看到上面多了一个简陋的图标。只要实用,我也不在乎这些了。

“哦,这样,UI不大行,不过你就凑和着用吧。两种模式,你有一个EX列表模式,这个模式里面会给你看EX头像和在你现在的位置碰到她的概率。我还留了一个数据接口,就是只要你在大众点评之类的app里面订了今天的饭店,或者是哪一天的饭店,什么活动都会和那些EX的位置与活动相关联,这样概率更加准确,而且是实时计算的。”他很得意。

“这个,太赞了。那么另外一种呢?”

“地图模式里面你可以看到她们现在的位置,所以你可以避开。”这点不需要他多解释。

“好吧,这个太棒了。”我立刻玩了起来,顾不上与他多交流几句。我打开那些EX列表,想要看看有没有她,对,那个情人。

没有。

感觉就像“没有”两个字一样失落,但是又不甘。

“对了,上次和你说的,帮我用数据找一个人的,可以吗?我昨天好像看到她的线索了。”对,我要把没有变成有。

“怎么了?”

我低下头,在面前低语:“我送过她一套丝质的内衣,式样是这样的……..我昨天好像在哪里看到了。”

“呵呵,再看吧”。

“你们两个在商量什么?”领导从后面拍拍我们肩膀,上级式地冲我们微笑,“非法电台的事情调查了怎么样了?到我这里来开个会吧。”

走了一段没有言语交流的路,来到了他的办公室,从我的角度看去,国旗遮住了他的半个脸。

“这个案子你们要把握住它的严重性,私设电台这是绝对不允许的。”他略有责怪的意思。

趁他停顿想出更多政策的间隙,我插话道:“是的领导,这个我知道,昨天我和Y也在商量思路,毕竟只有一天。我们首先要知道它的频率是什么”

“这个很简单,你们早上起来自己收一下不就好了吗。昨天市里面又特地关照了一下这个案子。”

“好的好的,我们一定会尽快去办。”我说道。“今天我们错过了,明天早上我就收一下,然后频率知道了,我们再想办法去定位。”

“尽快。”

“明白,明白”

……..

从领导办公室出来,我看到Y的脸色很难看。

“你怎么了到底?”我问道。

“没什么。”他的语气就像没什么一样无聊。

“好吧,对了,今晚出去喝一杯伐?我说好的,东西做好了我要请客的。”

“再看吧,领导今天也有点不高兴。”

“什么再看,说好的,等会下班了我来找你。”我觉得是时候和他做一个真正的朋友,毕竟面对绝大多数和这个领导,我和Y更显得像两座年轻的孤岛。



六、下班JZ

我和他来到了那家我常去的爵士酒吧。只要我带他,或者她去那里,就证明我希望他们在我的世界里留下,在我的宇宙里留下痕迹。

“你来过这里吗?”我问道。

“没有,呵呵,第一次,跟着你咯。”

“哦,想喝点什么?今天晚上是我最喜欢的小号手。”

“随便,你点吧。”

随后我按照我的逻辑喊了酒,我很希望能够打破这种沉默,希望酒精可以起作用。

“你今天怎么了?感觉很不高兴。”

“昨晚和老婆吵架了。”

我喜欢听这种感情问题,因为如果我取代他们的话,他们的妻子们或许会一直很开心。“为了什么?”

“一些小事情。”他喝了一口,慢慢地对我说出了那些小事情。

……

我最喜欢的小号手开始了演奏。

“Straight, No Chaser”

“这没什么,这没什么,我们说点开心的。我们来做个游戏,你看好我怎么做,很有意思,每次来我都要玩玩。”

“你好,我是H,请问怎么称呼?我是这里的爵士摄影师”我拿着酒杯向邻桌的人说道。

“哦,你好,我是X。你是爵士摄影师?”

“对,我的名片。”我递上我口袋里那张弄着玩的名片。

“这是我的名片。”他用他的名片来还礼。

然后我们又聊了一些其他的。

Y在旁边座位旁观,一言不发,虽然我已经将他介绍给了这个对话里的所有人。

这场对话结束了,我拿着X的名片到了下一桌。

“你好,我叫X,这是我的名片请问?”我成为了X那样成功的人。

“哦,幸会幸会,我是G,我的名片。”

随后就这样,我用G的名片冒充G到下一桌对话,认识了下一桌的人,再用下一桌的人的名片继续这场变换身份的游戏。

一场对话,两场对话,三场对话……换了一个身份,两个身份,三个身份…..一杯,两杯,三杯。

这个游戏就像一束光在两边交错排列着镜子的走廊里穿越,镜子的反射和传递让人无从追寻这束光的真正源头。

Y在旁边目睹了整个过程,其实喝了好几杯之后,我用Y当起了拐杖。

我对酒保说:“嘿!这是Y,我的好朋友,今晚我们来研究数学模型的问题,用数学模型来追踪我。

酒保说:“H,你又喝多了”。于是他转过去和Y不知道说了什么。

我在Y旁边,趴在了吧台上,我只记得呕吐,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。

一切感官都消失了,像是在了真空。



七、镜子公园

我慢慢在这种真空中重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,自己的宇宙被放置在某个松软的平面上,像是在一座井底。逐渐我感觉这个宇宙向四面延展开去,有一种气体在宇宙中凝聚后向外飘散,又有一股宇宙外的气体触碰着宇宙的边缘。

然后有了光,像是宇宙的重新爆炸,更像是一根刺入气球的银针,将这个在宇宙颠覆——明亮的世界在瞬间填满了原本黑洞洞的宇宙。

“Cashmere Cat Mirror Mau” 这首歌又重新想起,没有其他任何声音。

我看到了那双眼睛,是她!对,是她!现在,我和她之间似乎没有隔着任何的轻纱。她的面庞此刻占据了我的整个世界!

“!”

在我发出任何响声之前,她一只手轻轻地按了我的胸口,把我定在沙发上,另一只手竖在嘴唇边,做出一个不要发声的手势——那两片嘴唇是我曾经在那条路上一直轻吻的嘴唇,是在我耳边密语的嘴唇,是沾满乳白色冰淇淋的嘴唇。

当她的脸庞慢慢远去,慢慢起身离开我的视线,我看到墙壁上挂着我送给她的一张张唱片封面,好像那些日子历历在目。对,那张也在,Miles Davis Someday My Prince Will Come——占满整个唱片封面的,充满期待的微笑。唱片封面与唱片封面组成一堵墙。

这似乎是我曾经理想里的客厅。所谓的理想里的客厅,是不仅有唱片的陪伴,更是有她的陪伴。当我的视线里她的面庞消失的时候,我的身体变得轻松许多,轻松地以至于可以慢慢坐起来。回到现实世界中,我便感觉到了宿醉的存在,我双手反复摩擦着我的脸。

刚才的那首歌已经被一种浮在宁静上的呼吸声代替。

我仔细看着周围,几个金属盒子,唱机,麦克风,天线被堆在一个角落里。我拖着宿醉的步伐,像恢复性训练般地走过去,带着思维的真空摸了摸这些设备。

我看着她在厨房里的背影。她对着厨房里的一扇窗户,这亮光夺走了她背影的细节,只留下一张黑白的剪影。一丝丝的光把我定在原地,我无力与这川流不息的亮光斗争,无法逆流而上,去到她的身边。

这光刺痛了我的眼睛,本能的背过身去。卧室的门正打开着,在这暗淡的空间里,有一张没有表情的脸。这张脸的半边被屏幕照亮着,像月亮反射着太阳的光芒。

“Y!”

他被惊得抬头,看了我一眼,就像那天在办公室里的表情。在这一秒,我们四目相对,没有言语。我的兴趣不在观察他,而是他身后不远处似乎挂着一排洗好的内衣内裤。

那套我送的内衣就像是黑白照片里的一抹惊鸿。

我稍稍点了点头。

“喝杯牛奶吗?”背后她问道,她之前从来没有问过我这样实际的问题。

“不必了。”我也从来没有谢过她,这次也一样。

我向门口走去,把门打开。一条带着潮湿水泥味的没有尽头的灰色走廊。走廊两边排列着交错的门,每扇门旁边都有一扇看不到房间里面的窗子——这些玻璃反射着光线,像一面面镜子。走廊两头各有一扇窗户。

他们彼此反射,反射的画面中,重复着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的过程。玻璃上没有擦干净,沾染了污渍,也被一遍遍地重复和复制——像是在污渍组成的,没有尽头的万花筒里。

我从走廊状的万花筒这头慢慢走到了另一头,似乎是一种寻找出口的直觉。我转过头去,看着走廊的另一端站着一个人。背靠着那一端的窗户,也像是一个剪影。我靠着这端的窗户,驻足看着那个剪影——白色的底板上一个人形的符号。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束光线,被走廊里的镜子不断反射传递到另一头,变成那个人眼睛里的剪影。

那个剪影像是被定格,像是万花筒里不断重复的人形符号,还有那些玻璃上的污渍。我们在万花筒的两端彼此观察着。我没有动弹,而光线和那些镜子已经带我完成了穿越这个走廊的旅程。我们两个剪影符号这样立着就像是观察着镜子中的自己,像是两个世界中的物体彼此感知却无法触碰对方,一旦用力去打破这层隔离,这面镜子就会破碎,而里面的人就会不复存在,才会明白什么是真实。

“等会单位见”我喊道。回声轰隆隆的一遍遍重复,声波从走廊的这头不断地,重重地涌向另一头。



八、案子

“你怎么来晚了?Y呢?”领导低声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感情地问道。

“昨天晚上我和Y出去办案子,弄得很晚。”我实在是没有耐心解释,有气无力地回答道。

“哦,有什么进展?我等会要到市里面开会。”

“有所突破,约谈了当事人。”

“很好H,我会向市里反应的。”

我翻着手机里以前和她一起的照片打发了这一天。之后我把它放在一边,不愿意再去翻看,只想换一部新的手机。

第二天,通勤的路上我没有翻看手机,也没有开启电台。一到局里,领导便焦虑和不安的快步向我走过来,拿出一份报纸摊在我桌子上。

头版赫然黑色的大字和冒着黑烟的照片:“某居民楼X层失火,一对年轻夫妻不幸遇难。”

“Y就在里面。”领导说。

我伸手去摸那部手机。

“我觉得很蹊跷,H,这个案子给你去查清楚。Y是个好同志,他家属我会去安排的。”

我长叹了一口气。

“哦对了H,那个非法电台的事情很好,今天据反映已经没有信号了。我会和市里反映,要他们嘉奖你们,对Y家里人也是一个交待”

我拿出了手机,翻看着她的照片,打开那个避开EX的App——然后没有了电,关机。

我需要一部新的手机。